地铁猥亵非个案
王瑶在地铁被性骚扰的经历并非个案。
7月16日下午6时左右,地铁东单站,一名中年男子在4分钟内,先后对4名女子袭臀。
先是在5号线换乘1号线途中,该男子不时碰触前方一位穿吊带裙女子的臀部。
到了1号线站台后,男子又贴近一位正在等车的女子,趁其打电话不注意摸了该女子。随后男子上了地铁,用手背再次蹭了第三名女子的臀部,在车门关闭前迅速从另一个门下车。
接着,男子又来到对面候车的区域,对一名女子再次使出“咸猪手”。之后,男子跟随该女子上了车。
7月12日早上8时,“平安北京”发布的一条“民警在地铁5号线抓捕色狼被咬伤”的微博引发关注。
几乎同一时段,女乘客李芳在地铁8号线遭遇了“地铁色狼”。
从奥林匹克公园站到北土城站,她觉察到身后一名中年男子一直紧挨着自己,由于早高峰人多拥挤,她并没在意。
等有人下车,李芳往空处挪了几步,开始玩手机,过了一会儿,她感到身后不对劲,扭头一看,该男子正用下体顶她。
李芳大声呵斥对方并报警。最终,男子因涉嫌猥亵被拘留5天。
20多岁的张晶来京两年,去年夏天她在地铁上遇到过5次“地铁色狼”,今年又有两次。
一开始她被人碰到臀部和大腿,以为只是人多拥挤。去年7月,在6号线上,一个“地铁色狼”摸她大腿。她转身看到一个穿短袖白色衬衫的男人向她贴近。她大喊:“往哪摸呢?”随后拍了该男人的照片发到网上。这时,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挪步过来,挡在了张晶和色狼之间。
今年入夏以来,北京气温居高不下,张晶平日出行还是选择穿长裙或长裤,“该遮的地方都遮着”。但前几天,她坐地铁八通线时,又被一名“地铁色狼”多次摸臀部。对方不承认,还与张晶发生争吵。
张晶说,她想用手机拍色狼,被色狼打掉。她让色狼下车,对方也不听。两人在地铁上吵了两站。
7月13日晚高峰,新京报记者在地铁惠新西街南口、天通苑和国贸站等随机采访了50名女性,其中有6人表示曾遇到过地铁性骚扰,有7人表示不大确定是不是真正性骚扰,但有明显身体接触,有20人表示身边朋友遇到过或看到地铁上有女性遇到性骚扰,有17人表示没有遇到。
“顶族”建群交流感受
被女性深恶痛绝的“地铁色狼”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?
随着近期“地铁色狼”频繁被警方和网友曝光,这些生活在隐秘处的群体被推到前台,成为关注的焦点。
他们存在于社会的各个阶层。在人潮汹涌的早晚高峰地铁里,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。
但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标签——“顶族”。
他们出没于一些人多拥挤的地方,比如地铁、公交等交通工具或者商场等人群密集的场所,通过故意摩擦女性身体获得快感。
他们其实是一群有摩擦癖的心理疾病患者。摩擦癖是一种性变态。
他们在百度贴吧或QQ都有自己的“组织”。
QQ上存在着多个顶族群,这些群大多以“公交 地铁”为关键词,归入在“兴趣爱好”或者“运动”的类别里。有的群需要付费才能入群。
“公交地铁交流群”创建于2015年6月,进群需要支付9.8元,人数已超过千人,群成员来自全国各地,每天群消息超过千条。每个新人进群后,名称都要统一改成“所在地+性别+网名”。
每天,全国各地的网友在群里展示“战果”,分享信息,交流“顶”的经验。
26岁的李丁已经结婚,但他仍然忍不住,隔两天就要去地铁或公交车上“顶一下”。
李丁已经顶了5年。“第一次大概在2012年,当时挤公交,人特别多,我无意中蹭到站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,突然就兴奋了。”他说。
之后,李丁像上瘾了一样,胆子也越来越大。
41岁的姜林,“顶人”经历已长达10余年。如今,已开车上下班的他只是偶尔出去顶,“线路随机”。
顶族们也总结了一套所谓的“规矩”——车厢内人少不能顶,遇到稍有抗拒的立刻停止,以免激化矛盾。
姜林说,他遇到过不少抗拒的,有的是转过来瞪他,有的用胳膊肘回顶,更多的是用自己的包隔离,他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会离开,“做这个哪有不心虚的。”
在名为“北京地铁交流”的300多人QQ群里,张进是一个新人。
近期北京警方在地铁严打色狼,张进本打算戒了。但又侥幸地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,7月14日晚,他“没忍住”又去了地铁。
目前,记者已就相关顶族群向QQ举报。
7月16日下午6时左右,地铁东单站,一名中年男子在候车区域对一名女子使出“咸猪手”。该男子在4分钟内,先后对4名女子袭臀。
被猥亵女性的抗争
自6月16日以来,北京警方开展的打击地铁色狼专项行动已抓获了20余名“地铁色狼”。
在一些顶族看来,警方“高调”地铁打“狼”的背后,除了起震慑作用,也从另一方面影响了女性遇到地铁猥亵的反应。
2009年,中央民族大学学生白睿写了一篇题为《空间、身体与被忽略的女性——1000名女性的公交车性骚扰调查》的硕士论文。
文中的调查结果显示,在对北京地区1000名女性的调查中,有26.6%的人遇到过公交车性骚扰,在公共场合遭遇性骚扰的比例则是39.1%。
遇到性骚扰的女性多数反应是“瞪他”(28.9%)、“默默离开”(17%);女性最不倾向“报警”,选择“报警”的女性只占2.1%。
“就算大喊大叫,也不一定会有人帮你,有些女生涉及面子不会说出来,也不想成为群众看热闹的中心。”一位曾被骚扰过的女生说。
今年5月底,市民王芸在地铁1号线被猥亵后只是一味避让。这段经历让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坐地铁。回头想想,王芸觉得自己还是胆子太小,如果下次遇到这样的事,她不仅会理论,还会想办法用手机取证、报警。
北京性健康教育研究会理事黄莉莉表示,很多女性遇到性骚扰后不敢声张,与缺乏预防性侵的教育有关。事实上,无论男女,都可能受到性侵犯,正确的性教育可以教大家在面临不同状况的性侵犯如何防范,同时也可以减少性犯罪的发生。
相比8年前的那份调查结果,近日新京报记者在多个地铁站的随机调查发现,不少女性在遇到地铁猥亵时更多已不再沉默和忍气吞声。
前文所述的几个案例中不乏这种情况。
“要不是地铁人多空间小,我都要和色狼打起来了。”张晶说。
李芳和王瑶都在遭遇猥亵的当天,将事发经过发到微博上,在被几个微博大号转发传播后,引发更多关注和支持。
李芳说,她不止一次看到姑娘们遇到这种事不作声,希望借助她的经历可以让更多女性在遇到类似事情时,更勇敢一点。
王瑶则对自己主动出击擒色狼一事做出总结,遇到这种事一定要留好证据,在感知到被猥亵时就打开手机摄像或者录音,可以留作证据。
她还建议,女性坐地铁不要戴耳机,要保持警惕心,遇事不要慌乱,最主要是不要觉得丢人。
黄莉莉认为,女性要有自我保护意识,分场合注意着装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。对于在地铁上受到性骚扰,首先要大声呼叫,呵斥对方,求助他人,必要时可以报警。
事实上,一些地铁防性骚扰的“攻略”也在网上流传,核心要义是“不可忍气吞声”。在预防方面也提供了一些建议,如女性乘车应尽可能将后背留给同性或者背靠车厢;尽量站在摄像头能拍摄到的范围内;可以用包遮挡臀部等。
一名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的女乘客就表示,她日常出行带两个包,其中一个挎包背在身后挡住臀部。
警方打“狼”遭遇取证难
近期,地铁色狼被拘留的消息屡见报端,多是被处以5-10日拘留。
依据《治安管理处罚法》,猥亵他人的,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,情节恶劣的,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;猥亵智力残疾人、精神病人、不满十四周岁的人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,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。
北京一民警介绍,除非抓现行,到了派出所后定性是否构成猥亵,是依法行政拘留、刑事拘留还是放人,这还需要看证据和情节。
一般情况下,女性发现受到骚扰时,会出于防卫意识制止这种行为,加之人多拥挤,其他乘客很难发现一些细微的猥亵行为,因此很难有目击证人,也给警方处理带来困难。
举证难也成为警方打击地铁色狼的一大难题。
民警表示,地铁猥亵多发生于人多拥挤的早晚高峰时段,大多在隐蔽状态下进行,拍照取证的难度大,一部分女性不愿站出来指证和斥责色狼的不雅行为,即便色狼被抓住,女性也不愿配合做笔录,致使警方无法处理猥亵行为。
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新年解释,一般情况下,如果受害者不指认,警方证据链就不完整,即使便衣民警看到了,也很难对其认定,除非是有此人屡次作案的证据。
民警表示,地铁上的咸猪手行为大多未达到刑事犯罪的程度,高峰时段的地铁车厢里,肢体触碰很难被认定为猥亵,一些嫌疑人用车厢拥挤的说辞否认猥亵,因没有证据证实依然无法处理。
尽管地铁车厢内也有监控摄像头,但也不能完全捕捉到色狼猥亵女乘客的镜头。
国贸地铁站一位工作人员表示,地铁车厢内有摄像头可以360度旋转,但平时只是照着一个角度。
记者注意到,10号线一节车厢六排座位共用两个摄像头,车厢连接处没有摄像头。八通线一节车厢八排座位也是两个摄像头,车厢连接处没有。1号线在车门处设有摄像头。
对于调监控取证,金台路站一位工作人员表示,早晚高峰人多,摄像头不一定拍得清楚。
国贸站工作人员也表示,在早晚高峰,摄像头只能照到上半身,下面的情况拍不清楚。此外由于地铁工作人员没有执法权,有些色狼即使被乘客揪出,一旦逃跑,地铁工作人员很难进行抓捕。
对于受到性骚扰的女性来说,她们同样面临取证难的问题。
“地铁色狼都是从后面摸我,我们自己如何取证?”张晶说,正因为没有证据指证色狼,对方一般都不承认,有时还会被反咬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