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千万不要失足,否则后悔莫及”
刘甫还记得,踏出鹤壁市监狱的大门,是妻子孙晓燕来接他的。“你自由了,今后要好好干。”两人相互拥抱着,哭了起来。那一天,北风呼啸,寒冷刺骨,但他的心被融化了。
妻子开着一辆崭新的越野车带他到了县城一个绿树成荫的小区,一进屋门,好几个亲人在等着他,让他有点蒙。
这个110多平方米的温馨家园,是他妻子交了18万元首付购置的。而越野车也是妻子为开展业务购买的,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如坠梦里。
“入狱前,也就有个破面包车,出狱之后,突然有房有车了,还不太适应。”刘甫默默地看着妻子沧桑的脸庞,一股感激的暖流涌遍全身,这个家变了大模样,全靠妻子的操持。
事后,他才知道,在他服刑期间,倔强的妻子不仅没让他们经营的民间艺术团散伙,而且还做大了,“红白喜事、开业庆典等,只要一个电话,她都会风雨无阻地跑过去。”
刘甫的妻子孙晓燕说,“他出事后的那几年,我既当爹又当妈,还带领团队,一下子老了十几岁。”
“我坐过牢,犯过错误。”不论在县城还是在外地,刘甫对此并不避讳,也会坦诚地向外人这样介绍自己。
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六七年,但这段坐牢的经历仍影响着他。当地一些人也常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,看他的眼光也都有些异样,这让他感到很无奈。
更让刘甫难过的是,他的家人和孩子也因此受到了影响。“大儿子今年19岁,小儿子12岁了,他们不愿意别人在他们面前谈论我的这件事儿。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孩子,心里也很煎熬。”刘甫不断地感慨,“千万不要失足,否则后悔莫及。”
当“号长”盯起了“特殊孩子”
“他挺有本事的,这样太不值得了!”高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,这个谁都知道,濮阳县庆祖镇郎寨村的很多村民,提及刘甫心情挺复杂,有尊重,有惋惜,也有嘲讽。
刘甫兄弟两个,他1978年10月生,比弟弟刘甫兵大3岁。他的父亲刘元喜除了种地外,还做点小生意,卖过面粉,卖过化肥,但经营状况并不理想,只是勉强糊口而已。为了让儿子长大了有一技之长,在刘甫13岁时,刘元喜把儿子送到100多公里外的辉县。
“我在辉县文化艺术学校学了三年,主要是学戏曲、舞蹈,这为日后的表演打下了基础。”刘甫说,毕业之后他去了辉县豫剧团。然而,干了两年后,由于团里效益不佳,他下岗了。之后,就在新乡市一公安分局当了联防队员,并在那里结识了当时的实习生孙晓燕。
1998年,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,大儿子刘仁超出生了。
经济压力骤然增大,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,一合计,刘甫带着妻儿回到了享有“中国杂技之乡”美誉的老家濮阳,干起了吹拉弹唱、杂技等民间艺术表演。起初,只有他和妻子俩人,他们骑着摩托车到处演出。
“谁家有了红白喜事、开业庆典等,我们一接电话就会过去,近的去,远的也去,郑州、鹤壁、安阳、邯郸、菏泽等都去过,风雨无阻。”刘甫记得,有一年冬天骑摩托路过黄河大桥时雪下得特别大,冻得他们边走边哭。这些打拼经历,让他们在圈子里小有名气。
在鹤壁市监狱服刑期间,刘甫认识了不少因偷盗、打架入狱的年轻人。
“我是‘号长’,但凡有人进来,总要问下他的年龄、缘由,因此发现了不少奇怪的现象。”他说,交流中他发现,这些年轻人大多有着相似的经历,孤儿、父母离异、自幼无人看管、没有一技之长,成了这些年轻人走向犯罪道路的主要原因。
也正是从那时起,刘甫萌生了办学的想法。
“多个学生,以后或能少个罪犯”
“刘甫的父亲去世得早,以前他确实有点膨胀,不太听话。”55岁的濮阳县庆祖镇郎寨村村民刘银朝叹了口气说,他是刘甫的三爷。
刘银朝说,自从出事后,刘甫像变了个人似的,受训特别深刻,他喜欢说一句话,“如果家里人教育不了你,那就会有别的人来教育你。”
这些刺耳的话,刘甫听过不止一遍,他现在也认同这个观点。
“那些年,刘甫出去演出,又是唱又是跳,一搞就是两仨小时,很辛苦。”刘银朝说,“他本性还是善良的,因此在刘甫的父亲患病去世后,我就特别照顾刘甫一家,他有啥困难了我都帮助。”
“有个19岁的狱友告诉我,如果他父母不离婚,从小有人管教,而不是在社会上瞎混,也许他现在正在读大学,而不是蹲大狱。”刘甫说,这句话给了他很大触动。
两年多的牢狱生活,不仅让他洗心革面、改过自新,还让他认识到,学习教育对未成年人的重要性。
刘甫说:“我有一技之长,学校里能多个学生,以后监狱里或许就能少个罪犯。”出狱后,他把这个想法郑重地告诉了妻子。
当时,不仅妻子不理解,身边其他人也纳闷:一个曾“犯过错误”的人,咋有资格去教育他人呢?“还是管好自己就行了,别操那份闲心。”
但他主意已决,在他看来,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。他说,正是因为曾经“犯过错误”,教训极其惨痛深刻,如今他才更加懂得珍惜眼前的生活,更看重对未来的规划。
没有地方办学,怎么办?他选择了老家郎寨村一处简陋院落。郑报融媒记者看到,这处院落一排是砖瓦房,一排是彩钢房,院内已杂草丛生。彩钢房内是练功房,安装了大块大块的玻璃,上面喷涂的“艺术是我的生命”十分醒目,而这也成了刘甫人生改变的转折点。
另一种方式救赎:做事只求心安
“接连买房、买车,已经借了不少钱了,现在刘甫要免费接收‘特殊孩子’,就更困难了。”孙晓燕说,自从2014年2月接收第一个孩子后,3年多,先后接纳了近40名“特殊孩子”。
孩子们多了之后,第一处校舍不够用,刘甫就四处寻找,在村子附近找到了一处废弃的乡村大排档场地作为校舍,之后又辗转搬家,直到目前挪到了南环路挥公园内的农家院内。“农家院的设施很简陋,原先生意不好,一直闲置着,人家看我办好事,就让暂时免费用。”
郑报融媒记者看到,一块“濮阳市艺术公益培训基地”牌匾悬挂在简易校舍门口,而正前方的马路上铺设了塑料板,20多个孩子在上面聚精会神地练习杂技表演的基本功。
其中最大的18岁,最小的11岁,包括5个残疾儿童、3个孤儿、4个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,其他孩子也均来自濮阳及周边的贫困家庭,最短的学了两三个月,最长的快三年了。
“杂技节目很多,倒立、爬杆、钻圈、跳板、飞人、转碟、草帽、空竹等,一个简易节目就要三个月到半年训练,吃不了苦不行。”刘甫说,校舍里没有空旷地方作练功房,只能搬到马路上,尽管如此,孩子们练得还是十分认真,几趟基本体能训练下来,都是满头大汗。
10岁男孩袁竞波的妈妈患有精神疾病,很早就走失了,父亲常年卧病在床,孩子从小无依无靠。两年前,刘甫到台前县把他接了过来,教他读书识字,照料他的衣食住行。
12岁的郎振辉也是苦命孩子,爸爸、爷爷相继去世,妈妈改嫁,年迈的奶奶管不住他,刘甫把他接了过来。
11岁的李海龙,也是爸爸去世妈妈改嫁,喜欢杂技的他被爷爷送到了这里。
“6年前他酒后犯事,如今创办爱心学校,真正地重新做人了。”郎寨村村干部郎贵增说,知道内情的村民们都向他投去尊敬的目光。
刘甫表示,他想将自己的一身本领通过这种方式教给更多需要的孩子,让他们将来有能力在社会上凭借一技之长谋生,“也算是我为曾犯下的过错用另一种方式赎罪了……我不图什么名和利,做事只求心安就好。”
“欠了不少债,还会艰难走下去”
如今,孩子们和学校已经成了刘甫的精神支柱,他们夫妻俩也有了共同的目标。
“20多个孩子,还有生活老师和教练,总共30个人。”孙晓燕说,孩子们每天练功消耗体能,饭量大,有的一口气能吃四五个馒头,“这么多人,每个月的花销都在两万元左右。”
不过,3年多来,刘甫从未向孩子们收过一分钱费用,反而将每月辛苦演出挣来的钱全部花在孩子们身上,不仅承担了衣食住行,还承担了教练费用。
“他借我四五万了,办好事得支持。”刘银朝说,由于刘甫常向他张嘴,自己都不好意思了,就让他爱人孙晓燕过来借。
“儿子不容易,接纳了那么多孩子。”刘甫的母亲仲改粉65岁了,她在学校帮忙做了一段饭,深有感触,“孩子们本来就值得同情,不能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。”她咬咬牙,将十多年积攒下来的3万块养老钱一把给了刘甫,“你手头紧,先用着,让孩子们吃好点。”
刘甫很感动。然而无奈的是,由于办学条件差,请不起语文、数学等文化课老师,开设不了常规科目,的确令人遗憾,他便让孩子们习读《弟子规》,希望他们能先学会做人。
濮阳当地不少人也从起初的质疑变成了理解。
一个多月前,刘甫夫妻俩收养孤苦孩子事迹在央视《向幸福出发》顺利播出,很多人对他竖起了大拇指。
“这既是一种荣誉,也是一种责任。虽然经济负担很重,欠了不少债,但还会艰难走下去,我离不开孩子们。”刘甫说。
当然,登上央视舞台,也让他有了更多的信心。
“刘甫给我们争得了荣誉,镇里奖励了5000块钱,通过我发给了他。”郎寨村干部郎贵增说,刘甫正在用自己的努力,赢得越来越多人们的认可,这也是他对自己的一个交代,“希望大家肯定一点,他是一个好人。”